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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、參商錯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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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、參商錯落

應該是高鐵站人很多的緣故。

匆匆拉過激起巨大噪音的行李箱,竭力拽著四散奔逃的小朋友的家長,他們的波段形成了一種絕對優勢,不斷放射著焦灼。

叮鐺一直在大喊著劉建國的名字,幅度誇張如日劇演員地揮手,劉建國幾次被四周善意的調侃目光包圍,他向叮鐺不斷示意低調些,最後也擺爛了,和叮鐺一樣誇張地舉起手,消失在安檢入口處。

皓淮目送著,他和劉建國不算很熟,只是出於一種感激長輩與叮鐺交好的尊重。

隨著劉建國的消失,叮鐺的活力也隨之謝幕,有些悵然若失地立在候車廣場中間。

皓淮拍了拍她的肩,叮鐺拿袖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,擡起頭像皓淮一笑:“夏天還真是快到了,熱得我一頭汗。”

皓淮應和著笑笑,算是認同了這句莫虛烏有的季節栽贓。

“想家了吧。”

皓淮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,問句卻遲遲沒有得到叮鐺的回應。

於是他轉向叮鐺,她緩緩地搖了搖頭,算是一種自我保護式的拒絕。

兩個人前往停車場的路上,叮鐺皺著眉拿出手機,發現和皓淮說話的功夫,已經有了四個未接電話。

來電是外婆和爸爸,外婆一個,叮鐺爸三個。

她正要回撥,恰好叮鐺爸第四個電話打進來。

“餵?爸啊?”

皓淮記得自從高中畢業後,自己的媽媽就很少殷勤地提到叮鐺媽了,但依稀聽到過叮鐺爸媽似乎離婚了。

“好好,我馬上……你看著點姥姥,別讓她高血壓……”

“你們報警了嗎……算了,先找,我到家了找你們。”

叮鐺掛了電話,手指微微顫抖著劃到12306界面,界面卻忽然閃到了旅游路線推薦上。

她才發現眼淚點在屏幕上,把觸屏誘導到了不需要的地方。

她知道皓淮馬上要開口來了,於是迅速擦掉眼淚,不連貫的細小水珠裏盡是生硬的紅紫色。

“我要回家一趟了。”叮鐺笑著,“我媽發燒發迷糊了,出門就丟了,我得幫姥姥找找她別出事。”

皓淮沒回答,只是緊抿著嘴唇。

“太正好了,我就在車站,還能當場買個票……”

叮鐺想開個玩笑,但笑的時候牽動嘴角,幾乎要把淚也一起牽出來。

只剩下了火車的通宵硬座。

都是很久不見的綠皮火車了,綠皮的很標準,不急不緩,連外面的電線桿都不會結成殘影一片。

車內濃重的煙味,其實說話的聲音並不大,只是孩子沒t有間歇規律的哭叫突兀著,但聽習慣了也就是噪音的底鳴了。

叮鐺僵硬在靠背直挺的座位上,廣播反覆著什麽,她也聽不清楚。

比較難辦,不知道病人什麽時候會把她這種負面的想法做出來。

但看她本人意願,是不願意接著在封閉病房治療的,所以更需要家屬配合。

這是上次主任交代的話。

還是過年,連醫囑都聽著有幾分喜慶。

旁邊皓淮的位置不知道什麽時候空了,叮鐺忽然覺得他是不是隨便找了個站下車了,若是如此,那似乎也是再好不過。

“我升了個硬臥,走吧。”她的肩被皓淮拍了拍,皓淮見她不生動的眼神凝固著,就加了一句,“下鋪。”

空位只有一張下鋪,但叮鐺執意留皓淮和她一起坐著。

格子間擁擠著六個旅客,都各自打發著閑散的時間,沒人註意下鋪相對無言的小情侶。

“你其實……不用跟我走這一趟。”

良久,叮鐺打破了兩人的沈默,盡量把語氣放得輕松寫意。

皓淮的長睫低垂著,從他睫毛的輪廓外,車窗的光影閃動著,把他的瞳孔和睫毛尖端變化出淺淺的色彩。

“既然警察不幫忙找,多個人也是好的。”皓淮溫柔地笑了笑,“現在家裏晝夜溫差大,阿姨發著燒,再嚴重就不好了。”

發燒了,怎麽會迷迷糊糊地跑出去呢。

叮鐺聽到這,覺得自己的謊言真是拙劣。

他一定是知道的,過年時自己站在精神科住院部的門口,也是用謊言和他做無用的遮掩。

她也知道這是對疾病的歧視,可惜世俗一向如此,她也得為了眾口鑠金折腰。

何況歧視她自己都有的。

不然爸爸媽媽為什麽就離婚了呢?

高考完的那個夏天還談不上很熱,但是他們出去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太熱了。

18歲不滿的叮鐺就一根一根咬著冰棍,把包裝紙和木棍都悉心地藏在小紙袋裏丟掉。

等她把冰箱都吃空了,叮鐺媽就拿著離婚證回來了。

她才想起來藏包裝袋也沒用,畢竟連渾水摸魚的機會都被吃空了。

胃疼如期而至,那個夏天的爸爸卻無影無蹤。

“沒事,睡一會兒吧。”

皓淮的聲音把她從灼熱的夏天裏喚出來。

“得為找阿姨養精蓄銳啊。”

叮鐺定定看了皓淮一眼,隨後乖順地伏在小桌板上,頭發遮住了埋在手臂裏的臉頰。

皓淮把桌板上的瓜子和花生碎殼清理下來,盡量給她騰出來個幹凈的地方。

車窗外相對運動著高大、慘白的樓宇,又或者是個低矮繁茂的批發市場。

挨著舊日的車站,總有些落魄的車水馬龍。

城市的更疊就像江月一般,年年望相似,也不知是誰見證了它們趨同的可能。

城市的殘影落在窗邊叮鐺的肩膀上,對鏡貼了花黃一樣,都是繁雜的裝飾,狠狠壓在了她的身上。

皓淮伸出手,像是要把那些殘影驅趕開一樣,撫摸在她不甚柔順的粉色長發上。

因為漂染的緣故,所以有了獨特的記憶觸感。

叮鐺也沒有睡著的,因為過了很久,她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,肩膀狠狠抽動了一下。

她感覺頭上皓淮的溫暖和另一種氣壓相互博弈著,讓她難以適應的眼睛不自主地就淌下淚來,幾乎是哽咽,要出聲地哽咽著。

列車預計早七點十三分靠站。

冬天已經不能在北半球風光,但是晝還是太慢了,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降臨在窗外的城市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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